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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经班往事

文章发布时间:2019-06-10     发布者:吴洁文     阅读:248


【个人简介】李海燕,女,1978年—1982年在安徽财贸学院政治经济学专业学习。先后就职于安徽省人民银行和安徽省证券登记公司,现已退休。

一碗鸡蛋面的余香

1978年的早春二月,我们这些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入校报到了(27日至28日报到)。我拖着个藤条箱子和被子,拎着搪瓷脸盆和暖水瓶,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走进了校园。

我们这一届大学生统称77级,我们班是当时学校唯一一个本科班,所学专业政治经济学。所以,后来就有了个专属名称——政经班。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清瘦的个子高高戴着眼镜的中年男老师,他操着带有浓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向我们表示欢迎。我听得真有些费力呢。不过,从他和善的表情里,我感到了温暖和心安。他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曾鹏飞老师。

刚刚来到学校,校园里到处都是还未来得及拆除的防震棚,显得凌乱不堪,教学楼和宿舍楼都很陈旧,一看就知道是多年都未曾住过人了。是啊,十年了,荒废的校园如今重现生机,面貌改观有待时日。只见曾老师一会儿拎着个箱子带一位男生进了男生宿舍,一会儿又拿着个包袱带着个女生穿过防震棚来到了女生宿舍,一会儿又见他和水暖工说着什么,大概是自来水龙头要赶快修好之类的吧。总之,曾老师很忙,他在为他的学生的到来,尽可能地做着他所能做的一切。最初的印象就是:曾老师真好!

我们这个班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年龄跨度从20岁到30岁,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的都有,有的带薪上学能吃饱肚子,有的从农村而来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吃饭都是问题。曾老师认真调查每一个同学的家庭状况,非常合理地分配了各等级助学金,不让一个同学饿肚子。不要小看了那十几元、几元钱的助学金,它真的为一些贫困同学撑起了一片天啊。记得当时我是没有助学金的,因为我是有正式工作后考取大学的,被误以为带薪上学,其实我当时工作未满五年,没有资格带薪。父亲已去世,仅靠老母亲一人的收入供养我上学。和农村同学比起来我还是比他们强的,也就不好意思张口申请助学金了。后来,曾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主动向我询问情况,最后决定给我最末一等助学金。这件事,至今我记忆犹新,虽说只有几元钱,我就敢在周末的时候到食堂加个餐了。

为了解决贫困生的生活问题,曾老师想尽办法找学校申请勤工俭学任务。假期里,就让这些贫困生在校园里劳动,帮助整理图书馆、打扫楼道卫生、栽花种树、搬运东西……这样,一个假期下来,同学们还真能有些收入呢。曾老师像一个温厚的兄长关怀着我们这些历经许多波折克服重重困难才得以入学的第一届大学生们。此时的印象是:曾老师真善良!

那是一个贫困的年代,也是一个激情迸发欣欣向荣的年代,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大家铆足了劲,要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那真是到了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地步。不多久,我们班就有几位同学直接考上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这与曾老师的后勤服务和关爱是分不开的。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班里任何一位同学病了,曾老师不仅陪着看病嘘寒问暖,还要亲自从家里下一碗鸡蛋面端到生病的学生手里,并且看着他(她)吃掉。我们班同学,差不多都吃过曾鹏飞老师家的鸡蛋面。有一次,我也生病了,发烧躺在宿舍里,还没顾上想鸡蛋面的事,曾老师就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来到了我面前。写到这里,我仿佛又闻到了这碗鸡蛋面的余香,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那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不久,母亲重病在身,自己学业很重,生病时难免情绪低落,吃着曾老师的鸡蛋面,闻着鸡蛋面散发出来的葱花油盐香,感动和感激拥堵胸间,连说声谢谢都觉得多余或者是不够用了。当时的印象是:曾老师真温暖!

回想起这些往事,真庆幸在生命的重要关口在母校遇到了这样的好老师。曾老师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一碗鸡蛋面,他的善良温厚勤勉谦逊,如一面旗帜树在那里,永远是我们的标杆、榜样。

现在,我们班建立了微信群,曾老师也加入进来啦。他已80多岁高龄,身体健康。真是好人一生平安!

我们班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相对而言,从农村来的比较多一些。第一次排队集合,我抬眼一看,班上的男生怎么这么土呀——上身大都穿着比较陈旧的中山装,脚上套的差不多都是灰不溜秋的黄球鞋,直愣愣地看人,傻乎乎地笑着,简直土得掉渣!有一位男生竟然还留着粪耙头,在校园里窜来窜去,看样子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令人忍俊不禁。看惯了现在小鲜肉花样美男的年轻人,你们想象不出那时的男生土得多么接地气。

上课了,也许粪耙头容易引起老师的注意,第一个提问就问到了他头上。可能是紧张的缘故,他一张口那地地道道的桐城话就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因为所有的人都没有听懂他讲的什么。老师无奈请他坐下,从此再也没有哪个老师冒险请他发言了。有人戏称他讲的话比英语还难懂,不知谁又说,那他讲的就是德语,桐城德语。天啦“桐城德语”,那谁能懂呢?

这个粪耙头就是我们班来自桐城乡下农民的儿子詹社潮,一个带有浓郁时代特色的名字。不久,他又获得了一个新的绰号——连长。在非正式的场合,大家都叫他连长。至于为什么叫连长,我们女生也不清楚,只是跟着男生这么叫。

时间久了,我们发现连长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傻气。相反,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热心人。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让人看到了他的善良和质朴。只是因为长期生活在农村,不会讲普通话,更不会表现什么绅士风度,才使得他的土气比别人更明显些,给人一种无知无畏傻里傻气的感觉罢了。

他十分热心帮助每一位同学,积极参加班里的集体活动,跑上跑下忙来忙去,不亦乐乎。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詹社潮,哦,不对,连长。连长是我们全班同学的好朋友。

大三时去江苏省实习,结束后几个男生结伴去逛大上海。穷得叮当响,哪有钱逛呢?连长有办法,他到上海后,第一次乘公交花一毛钱买了一张票,然后细心把它保留,只要下次再乘车,他就把那张票衔在嘴上,售票员一看他有票就不多问了。跟在他后面的铁哥们王德应胆小,吓得战战兢兢。连长说,不要怕,大不了补一张票。就这样,他们创造了一毛钱跑遍上海滩的奇迹。这就是我们的连长,也是我们班的经典,一到同学聚会,定要拿出来说道一番,令人捧腹,百听不厌。

毕业了,我们十来个同学被分配到省会合肥。连长到一个省厅机关报道后,被二次分配到一所中专学校当老师。可是没多久,他又被调回了省厅机关,原来是他的“桐城德语”在大学四年也没什么变化,学生们听不懂他上的课,快要造反了。后来听说他相亲连续23次(肯定夸张了)才成功,都是“德语”惹的祸啊!不过,他最终找到的妻子可出众了,是一位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也在省直机关工作。据说,他们相亲第一次见面,他的妻子就能全部听懂他的话,没有任何障碍。你说怪不怪,缘分到了跑也跑不掉啊。

为什么叫他连长呢?几乎成了一桩无头案。后来有一次同学聚会,我听赵斌说,原来他是始作俑者。他说,他看到詹社潮打篮球时还戴着一顶黄军帽,投篮的姿势也是非常不规范,土里土气很好笑也很可爱,于是就给他起了个绰号——连长。再于是,这个连长就声名远扬了。

现在,连长,哦,不对,詹社潮正在美国瞎逛呢,已经不是当年一毛钱逛上海的穷小子啦。

吴江夜话

1980年的秋天,我们大三了,全班同学都散落在苏州附近的几个郊县实习。我在吴县,我现在的先生那时的同学江生在吴江县,我们之间的故事刚刚开始不久,相互思念着,约定等实习结束后到杭州一游。所以,当其他男生乘周末到杭州玩的时候,江生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看家,不明就里的他们还以为江生多么大公无私呢。其实,他是另有企图。

离实习结束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吧,我就收拾好行李向我的实习小组长段永宽请了假,从吴县来到了吴江。我的到来让吴江的男生们吃惊不小——名花有主了、吃不到葡萄了、传言变为现实了。不过,我们班的男生是真正的绅士,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对我表示热烈欢迎。这令我非常感动。江生早就悄悄买好了当天晚上10点多钟到杭州的船票。从苏州到杭州是可以走京杭大运河的,正好这班船路过吴江,价格很便宜,对于我们这些贫穷的大学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一夜的航行第二天到达杭州就可游玩,时间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先去的那些男生就是这样走的。

就在我和江生憧憬着即将开始的浪漫杭州游的时候,我们的领队裘国荣老师于傍晚时分突然来到吴江视察。我吓得不敢露面躲了起来。要是被他看到那就坏大事了,杭州之行肯定泡汤不说,还要被他赶回实习地。裘老师向来治学严谨,纪律严明,前几天已经发话了,越是到实习的最后阶段越是要遵守纪律,不准乱跑,谁跑就处分谁。可能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前一段时间各实习组的同学们纷纷出动,都乘休息时间饱览了苏杭美景,实习的事就显得有些松懈。你想想,那时的大学生好不容易有个出来实习见世面的机会,又是在人间天堂的苏杭地区,年轻的心能不躁动吗?不胡乱跑那才怪呢!即使我们都是恢复高考后那么刻苦学习的第一届大学生。

我早早来到码头,等待江生的到来。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又有一种幸福的悲壮。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杭州之行是走定了的,就是担心江生不能及时脱身。在我焦虑万分快要开船的时候,几个急匆匆的身影来到我面前。定睛一看,那个高高瘦瘦的是江生。终于来了,我一阵欣喜,想和江生在一起,想和他共享西湖美景,此生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那一刻,我下了这样的决心。再定睛一看,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实习小组长徐从才,一个是外号叫绅士的童海权,他们是送行来了。夜幕下,我看到老徐(班里对年龄稍大些男同学的尊称)紧紧握着江生的手对我们说,放心去玩吧,回头我替你们向裘老师求情,他会理解你们的。童海权在一旁憨厚地笑着,仿佛在安慰我们,不要怕。船开动了,我从窗户中看到岸上老徐和海权在频频向我们招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到了杭州后,我们忘记了出发时的惊恐,徜徉在西子湖畔,享受着青春的浪漫。真是无知无畏啊!

听说我们走后裘老师才知道,大发雷霆,老徐动用了他的全部智慧,用尽花言巧语,才使老师的气消下来。返校后,我和江生自知理亏,主动跑到裘老师那讨饶,递上检讨书一份,才算了结了此事。

多少年过去了,留在我脑海中的是夜幕中老徐和童海权的身影,兄长般的关爱,还有同窗的情谊,一直温暖着我们的心。人一辈子遇不到几次这样的事情。徐从才后来成长为一名经济学博士、南京财经大学校长,是我们班的骄傲。童海权也荣任为安徽省商业协会会长,一如多年前那样,谦虚宽厚。裘老师,我们一直觉得愧对于他,想想年轻时青春冲动不懂事,冒犯师颜,更加不能原谅自己。以此为警醒,在此后的漫长职业生涯中一直很谨慎,再也不敢去做出格的事情了。

政经班这些如烟往事,是我们青春生命中一段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母校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吧。



(撰稿:安徽财贸学院政治经济学专业1982届毕业生 李海燕)